在干旱贫瘠的非洲大陆深处,人们正在全球最大的铜矿带“Copper Belt”上打破石块,寻找新时代的“石油”——用于锂电池正极材料的稀有金属钴。
这些富含钴的大块岩石被开采后离开这里,随后被送往欧美和中国的炼矿厂,并最终进入一些大型科技和汽车公司的复杂供应链。
地处非洲中部的刚果民主共和国(以下简称刚果(金))是全球最大的钴生产国,全球54%左右的钴(约6.6万吨)供应都来源于此。抢占先机、大笔投资、掌握开采与销售网络,中国企业正将眼光瞄准这里。
根据英国金属供货商Darton Commodities统计,中资企业处理的钴矿有94%来自刚果。有分析估计,刚果生产的3万吨至4万吨钴大部分来自自由身矿工,以及洛阳栾川钼业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洛阳钼业”)、浙江华友钴业(以下简称“华友钴业”)等中资企业。而中国中介商已掌握大部分自由身矿工的供应,换言之,中国已主宰刚果钴矿的出口网络。
然而,刚果(金)的矿产虽获垂涎,但该国政治不稳使得全球钴资源供应链十分脆弱。加之今年年初矿业法修订,大幅调高开采权费用,令当地矿场成本大增。
一边是海外矿产资源争夺战持续,一边是国内钴、锂原材料价格震荡。
8月 6日、7日,华友钴业(603799.SH)和寒锐钴业(300618.SZ)连续两天跌停,7日当天,华友钴业下跌近8%;寒锐钴业下跌逾5%;此外,洛阳钼业(03993.HK)、合金投资(000633.SZ)、山东金泰(600385.SH)、赣锋锂业(002460.SZ)均表现欠佳。
一位投资者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称,短期来看,钴还在去库存阶段。随着旺季的到来,钴产品订单的不断增多,钴价回升只是时间问题。长期来看,新能源汽车发展大势不可逆,即使是高镍电池量产也需要更多的钴。削减钴使用量的新一代电池技术的开发即便在推进,但量产化仍需时间。
但也有业内人士认为,并不排除2019年会出现钴量过剩的局面,再加上业界对其它电池技术路线的开发提速,钴是否会遭受“冷遇”,也需要时间的检验。
海外钴矿争夺战持续
为应对车载电池原材料稀有金属钴的短缺,中国正逐步掌控钴的采购网络。然而,掘金海外并非易事。
作为制造锂电池等新型电池必要的金属原料,钴被广泛应用于电动车、3C消费电子产品、航空精密设备等领域,是用于新能源汽车三元锂电池的正极材料。
钴在地球上分布广泛、含量较低,主要集中在刚果(金)、澳大利亚、古巴、新喀里多尼亚、赞比亚和俄罗斯,全球分布极其不均。加之钴矿常与镍、铜等矿藏伴生,开采成本较高,产能往往难以释放。
根据美国地质调查局(USGS)2016年矿产品年鉴统计:2015年世界钴储量共计710万吨,储产比57年。其中,刚果(金)的钴储量为340万吨,占全球钴储量的48%,居世界第一位。不过,随着钴资源的开采,其储产比已由2000年的286下降至54,而澳大利亚的储产比却呈上升趋势。
国土资源部公布的2011年全国矿产资源储量通报中显示:我国钴储量基础为7.99万吨,资源量为56.6万吨,具有开采意义的储量为4.21万吨。但我国钴资源储量仅占全球总量的1%,钴资源十分短缺。
“在钴资源方面,我国钴产量比锂资源更少,但却是钴消费大国,对外依存极高。”中关村新型电池技术创新联盟秘书长、电池百人会理事长于清教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在自然资源部发布的《全国矿产资源规划(2016-2020)》中,已将钴列入战略性矿产目录,并将其作为矿产资源宏观调控和监督管理的重点对象。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动力电池产业对钴、锂资源的依存性将持续增强,为确保稳定的锂和钴供应,减弱供应短缺和价格飙升风险,尽管目前锂、钴价格下行,在世界范围内矿产资源争夺战仍然日趋激烈。”于清教称。
据悉,涉足刚果(金)的钴矿巨头中,洛阳钼业和华友钴业一马当先。
一跃成为国际上仅次于嘉能可(Glencore International AG)的钴业巨头,洛阳钼业仅仅用了不到2年的时间,这一切都源于其两次收购。2016年5月,洛阳钼业以26.5亿美元收购自由港集团(Freeport-Mc-MoRan DRC Holdings Ltd.)持有的刚果(金)最大的Tenke铜钴矿56%的股权;2017年4月,洛阳钼业再次通过对加拿大上市企业伦丁矿业公司 (Lundin Mining Corporation)30%的股权收购,从而间接获得Tenke铜钴矿24%的权益。至此,洛阳钼业间接持有Tenke铜钴矿80%的股权。
与此同时,另一巨头华友钴业也在刚果(金)拿下多个矿山股权,控制钴储量7万吨,铜资源量59万吨,并在卡松坡矿业公司(Mikas)矿建有1000吨钴精矿产能。
值得关注的是,老牌钴业巨头新疆金川矿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山矿业”)的核心资产也位于刚果(金)和赞比亚,拥有高品质的铜、钴的4家矿区共8座矿山,钴金属资源量36.2万吨;隐形巨头中国中铁的权益钴金属资源储量也高达28.08万吨。
新进者鹏欣资源、盛屯矿业也准备在刚果(金)进行冶炼厂建设。而2017年跨界而来的合纵科技、银禧科技等企业,也均在尝试涉足钴产品贸易、以及收购刚果(金)钴矿山等项目。此外,中国电池回收企业格林美(GEM)2018年3月与在刚果拥有权益的瑞士资源巨头嘉能可签订合同,将在3年里购买相当于约5.3万吨的钴。嘉能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钴生产商,格林美采购的钴相当于嘉能可2018-2020年预计产量的三分之一。
大宗商品研究机构CRU Group分析,中资企业生产的精炼钴化学品占市场比例已由2012的67%增至现时的77%,估计很快便可取得90%以上的市场份额。“就目前布局刚果(金)钴矿的中资企业而言,金川矿业和洛阳钼业是第一梯队,均为国有大型企业,后进者鹏欣资源、银禧科技等实力强劲,后发优势明显。”中国金属矿业经济研究院一位不愿具名的专家分析。“也应看到,从目前情况来看,找到新的矿产资源还需要很长时间,如果仅依靠刚果(金)的钴资源,那么到2020年时很有可能出现钴供给危机。”彭博新能源财经一位分析师对此也表达了担忧。
钴价下滑致市场震荡
海外疯狂掘“钴”的同时,国内钴、锂等原材料市场却遭遇价格震荡。
近期,华友钴业因股东减持股份最多受业界关注。据Wind数据统计显示,在二级市场,华友钴业被其重要股东连续减持次数达32次。净买入股份为-769.97万股,从增减持数量占流通股比例来看,华友钴业减少了0.9391%,减仓参考市值近5.4亿元。
据悉,其第一大股东——大山私人股份有限公司在今年3月12日至7月10日之间,通过数次减持,由占总股本比例26.16%,减持2.5843%,直到当前持股比例为23.57%。桐乡市华友投资有限公司、桐乡锦华贸易有限公司、桐乡华信投资有限公司也进行了相应的减持。
同样的股东减持也发生在寒锐钴业上。其持股5%以上的股东在今年共进行了四次减持。
事实上,即使从现在的财报来看,华友钴业依然势头不错。
华友钴业的公告显示,今年一季度,华友钴业营业收入为34.3亿元,较上年同期增长96.36 %,是因钴及三元前驱体产品销售上升所致;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扣除非经常性损益的净利润为8.3亿元,同比增长233.8%,应收账款为19.6亿元,较年初增加了6.1亿元,为钴产品销售大幅上升所致。
华友钴业在2018年第一季度的财报中预测称,“钴及三元前驱体产品产销量增长,主要产品继续保持较高价格,预计公司至下一报告期末的累计净利润与上年同期相比有较大幅度增长。”
全联车商投资管理(北京)有限公司总裁曹鹤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称,华友钴业上市之后,借助钴原料价格高启以及新能源的题材,成为热门股票。之后,重要股东以及投资机构,希望尽快变现抽身。这是非常典型的高位资金变现,与原材料价格变化毫无关系可言。
但也有人士持相反观点。“钴价不断下滑,导致机构套现,这是一个必然选择。”于清教对经济观察报记者表示。此前包括钴在内的原材料价格一路高歌猛进,现在已经接近底部价格。
自2016年7月起,电解钴价格逐步攀升,从20万元/吨上涨至2017年12月末的53万元/吨;2018年4月,钴价首次下跌,从66万元/吨的高点开始回落;2018年7月电解钴报价约50万元/吨。而进入8月更是下滑明显。
最新数据显示,8月7日,伦敦金属交易所(LME)钴价收盘价55750美元/吨,较上一交易日下跌3700美元/吨,收盘价大幅下跌,LME市场库存维持稳定;欧洲战略小金属钴锭(99.3%,俄罗斯)报价36.25美元/磅,较上一交易日价格暂稳;电解钴(99.8%)报价36.25美元/磅,较上一交易日价格暂稳,近期国际市场钴价大幅下跌;国内无锡不锈钢电子交易中心金属钴价478000-511000元/吨,钴价报价下跌5000元/吨,库存稍降。
根据安泰科统计,受江苏、江西等地环保督查影响,众多钴盐厂停产、减产,6月份国内钴产量减产约1500吨,环比下降20%左右,仅硫酸钴6月产量同比下滑38.1%。目前企业复产仍不能确定,预计未来一段时间国内钴盐将处于低产量水平。
另有研报称:目前,上游进口原料端供应过剩,而下游材料厂补原料库存意愿低迷,流通市场供给略大于需求,直接导致钴价下滑。在钴市没有明显利好消息的情况下,钴价难改下跌趋势。不过,乐观的分析是,第三季度,整个产业链将会迎来一波强有力的补库存周期,钴价或将趋势性上涨。此外,随着国内高能量密度、高续航里程车型如上汽、比亚迪等多款车型的上市,对钴的拉动将显著增强。“这一方面也间接体现海外价格下跌对国内钴产品市场指导意义已显著钝化,更多集中于原料采购成本的下滑,海内外价差进一步修复;另一方面,更加体现国内钴供应端产量或将长期受限,且在成本低支撑下国内钴产品价格下跌空间已非常有限。”兴业证券的最新研报指出。
值得关注的是,削减钴使用量的新一代电池技术研发正在推进,不过要实现量产化仍需时间。
据悉,比亚迪计划在今年年底前将镍钴锰的比例调整至8:1:1,宝马有望在2021年也采用该配方比例。预计到2020年,该类低钴电池将占到电动汽车电池总量的7%,到2030年这一比例将增长至57%,从而减少电池原材料对电池总价的影响。
相比之下,日本电池供应商松下更为激进。不久前其宣布,称将研发出无钴车用级电池,并将三元锂电池正极材料中的钴含量减少到10%,通过特斯拉认证,将在近期上市的Model3上首次使用。
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Elon Musk)近日在社交媒介上表示,在特斯拉Model3的电池中,含钴量已经降至不到3%。他们将继续改进技术,争取在下一代电池中完全抛弃钴,改变“带血的电池”这一名声。
对此,宁波杉杉股份有限公司副总裁孙晓东不予认同,“从技术角度讲,在镍钴锰的比例为8:1:1时,电池300瓦时/公斤的能量密度已经达到‘天花板’,这个‘天花板’可能未来十年都无法突破。”
此外,来自嘉能可的供应可能会增加,据CRU估计,如果这些产量全都进入市场,钴市场在2019年将会出现供过于求。
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下游厂商选择开发成本更低的其它技术路线,如燃料电池和硫-锂空气电池等,则存在三元锂电池可能被替代的风险。
电池企业提高技术壁垒,或将使一些新入者的生存环境更加艰难,而这也将加速落后产能的淘汰,使行业格局得到重整。